【雙棲日常】酒與音樂
那是她第一天來到這間餐廳的事。 「小安應該等等就回來，雅音就坐在這等吧。」有些昏暗的燈光打在木製吧台上，一共８個座位的吧台，在轉角離廚房處又有一個突兀的座席，男子將她帶到那坐下，「那我先去忙啦，有什麼事盡管找我。」 「謝謝舅舅⋯⋯」她向表舅道謝，坐到位置上。 從這個位置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表演台，這時間，來駐唱的民謠歌手早已結束表演，她聽著爵士樂微微放空。 來到日本後已過了兩天，連續兩天都在處理事務，好不容易稍微空息下來，她才有時間來表舅開的店看看。 表舅開的音樂餐廳，算一算今年好像是第十年了吧，紅磚式的裝潢風格卻又能見到幾絲東洋感，最前面的舞台據說除了讓民謠歌手來外也會讓一些樂團來表演。 舞台的兩側是沙發區，中間則是一般的座席，或許是特意製造的氛圍，沙發區讓她的第一印象就像是獨立包廂般，即使是自己坐在那休息也不突兀。 而另一個讓她有這樣感覺的，就是現在這個吧台區。 或許是因為出餐及另一些飲料製作的地方與廚房是一塊的，服務生除了需要、送餐時也大多都刻意繞過這裡，雖然說是開放式空間的吧台，卻給人有種特殊的寂靜感，使人不自覺沉澱下來的寂靜感。 「啊⋯⋯」一杯飲品被推來她的面前，是其中一個較年長的調酒師給她的，「謝謝，可、可是我還不能喝⋯⋯」 「這是無酒精調酒。」另一個短髮的女調酒師笑著，「喝喝看吧。」 「啊、好、謝謝⋯⋯.」她把飲品拿到自己面前，才注意到一件事，「會說中文⋯⋯！」 「我也是台灣人。」調酒師微笑繼續道：「請先喝吧，上条先生會在意的。」 「啊、好的。」 上条先生⋯⋯應該指旁邊的叔叔吧。她邊想邊喝下雞尾酒，聞著些許薄荷香味，冰涼爽口的蘋果味中帶著微酸的橙味直接在喉中擴散開來。 「好好喝⋯⋯！這是果汁？」 「Piacere。」名為上条的酒保用她也能聽懂的簡單日文道，「那是它的名字，意思是，初次見面。」 「！」明白對方是在與自己打招呼的她，才查覺到她剛剛都失禮的沒有打招呼，「は、初次見面！我是呃⋯⋯」 一時的搭話使她慌亂到腦中一片空白，平常學習的日文瞬間被遺忘，完全講不出接下來想講的話。 文、文法是什麼來著⋯⋯ 「呵呵呵，不用緊張。」上条先生笑道，隨後用著有些日本腔的英文：「小姐會說英文吧？如果不行那只好請楽々さん幫忙了。」 「英文的話，可以。」太好了，對方懂英文。不禁在心中鬆了口氣，「初次見面您好，我叫蕭雅音，是潤安舅舅的親戚。」 「之後也請多指教，我叫上条耕作，如妳所看見的，是個酒保。」 雖然看起來有些年紀，對話卻很輕鬆，沒有什麼隔閡感，那便是她對上条叔叔的第一印象。 上条先生邊擦拭著酒杯邊繼續與她聊著，「潤くん有說過，他台灣的表親要來，妳的英文真好呢。」 Hiroshi？原來潤安舅舅的日文名字是這樣唸的啊。第一次聽到中文外的親戚名字，不免停頓了下。 「謝謝。之前在台灣，除了母語，有時也會用英文與其他人溝通。」但是日文就還要再學習了，「您英文也很厲害，而且這杯『初次見面』，真的很好喝。」 「妳能喜歡那真是太好了，今天是來參觀的嗎？」 「嗯。」點頭，接著思考後又補充了，「還有等韻安表姊來。」 「是嗎，アンさん也會來啊，那麼在這段等待時間，可以慢慢地享受燈光與酒的氣氛。」 「好的。謝謝您。」 致謝後，或許真的是想讓她自己感受氣氛，上条先生沒有再繼續搭話，她看著前面的舞台，想像著自己之後在那上面演奏的畫面。 吉他的弦音轉換成一段又一段的故事，化作音符傳遞給眾人。 真想，上去表演呢。也想，趕快創作出新的故事呢。稍微閉起眼，她默默地將此刻的心情轉成幾個單字，記錄下來。 「這裡，能讓人靜下來呢。」 聽到她的話，上条先生微笑，「小姐知道為什麼這間店的沙發區，與其他地方不太相同嗎？」 「嗯⋯⋯那裡，就算是一個人，也不會奇怪的感覺。」從她的位置看過去，沙發區的部分正好被薄牆與一小塊屏風擋著，另一邊為了與團體席區隔也弄了個屏風在那，「因為被擋住，所以才有獨立感啊⋯⋯啊。」 她這才注意到旁邊、吧台接近中間座席的走道上也有著相同的屏風，雖然能看的到舞台，卻看不太到其他座位的客人。 「原來如此⋯⋯」這裡，也算是一個獨立空間吧。 「這間店，是為了獨自前來的客人有多種選擇的地方。」 「多種選擇？」 「中間座席，是為了給想放鬆的客人，給除了音樂，看著人們與人們之間的相處，就會覺得不孤單、而受到感染放鬆的，那些客人而存在的座席。而沙發座席，是為了給想沉澱的客人，不受到任何人打擾、可以細細品嘗著音樂、情緒而存在的座席。」 「那這裡，是為了什麼呢？」 上条先生給她一個微笑，「是給，尋求慰藉的人們存在的。」 「不只是這裡，每間酒吧的椅子，都是給那些尋求傾聽者的人們而存在的。」上条先生繼續說了下去，「傾聽，便是調酒師的本質，而思考如何調製出能安慰、回應客人的酒，便是我們這些調酒師所要做的事。」 「好厲害⋯⋯」她望向吧台內的上条先生與另一名調酒師，不禁感到尊敬，「慰藉心靈嗎⋯⋯總覺得跟音樂很像呢。」 「是呢。」兩人相視而笑，「我想蕭さん肯定能作出很好音樂來的。」 「咦？您怎麼知道？」 「見您一直注意著舞台，手指又像是在彈奏著什麼後，又拿起紙筆紀錄，所以就想您或許是有在創作音樂吧，失禮了。」 「啊、不會，上条さん真厲害，居然能注意到這些地方。」 她想新旋律時，總會假想自己在彈奏鋼琴，藉此想像飛越出來的音色，這已經成為她的一種習慣了。 「這也是調酒師該注意到的。」 這位叔叔，果然很令人尊敬呢。她不禁在心中想著。 「樂曲與歌詞都能敘述出人的心情，可以幫人宣洩出情緒，也可以記錄一段故事⋯⋯開心的、傷心的、寂寞的，有各式各樣的心情，就有各式各樣的曲子，為了回應那些心情而作出的曲子，或許可以因此安慰到另一個人，只要這樣想，就覺得很厲害呢。」 「我也這麼認為的。」 「希望有一天，我也能作出這樣的音樂來。」如果能做到就好了⋯⋯ 看著眼前原本盛滿飲品的玻璃杯，其實她在決定來這時，還是有些不安的，不止是對人生地的不熟悉，自己有沒有能力迎接接下來的挑戰，雖然她沒表現出來，但內心還是充斥著許多徬徨。 「既然這樣，就請讓我為您調一杯短飲吧。」上条先生拿起雪克杯。 上条先生接著拿出馬丁尼杯與食鹽，接著將鹽混和些藍柑橘糖漿後，抹在杯緣與半個杯面上，將切成星型的檸檬片放入杯中，隨後又拿出甘蔗汁、鳳梨汁、柳橙汁等諸如此類的飲品，分別按量加入雪克杯中。 「有一位調酒師，他在參加一次大賽中，抱著想要優勝的心情而創做出一杯雞尾酒。」上条先生對著她說起一段小故事，手上的動作也沒怠慢的持續調製，「而或許是那雞尾酒就如那名字般，有種神奇的魔法，那名調酒師在那次大賽中獲得了總冠軍，傳說，只要在那酒液倒入杯中時許願，願望就會實現。」 他拿著雪克杯向她微笑，「Make a wish」 聞言，她看著那杯子雙手緊握。 希望成為能傳遞許多心情的音樂家。 在上条先生將雞尾酒倒入酒杯時她默默許下願望，杯裡的檸檬片隨著微墨綠液體的倒入在杯內旋轉，那樣子就像是─── 「這是為您獻上的，『流星』。」上条先生將飲品遞到她面前，又笑著補充，「無酒精版本，祝您願望成真。」 「謝謝⋯⋯！」 接過『流星』，搭載著外圍如銀河繁星般的馬丁尼杯，就像是極光般的液體搭載著飄動的流星。 甘蔗香與其他果香在口中擴散開來，她的心情似乎也被提亮起來，「很好喝，謝謝您。」 「您能喜歡那真是太好了。」 上条先生溫柔的笑容，讓內心也跟著放心下來。 「雅雅──」熟悉的女聲從後面傳來，韻安慌忙的小跑過來，頭髮似乎還有些凌亂，可能是真的很趕著過來，「抱歉久等了⋯耕作叔叔、樂姊晚安啊。」 「不會。」她搖頭，「在這裡，很開心。」 「是嗎？耕作叔叔跟樂姊調的雞尾酒很好喝喔！」韻安朝她燦笑，但隨即又想到什麼事般快速地抓起雅音的手，「啊！先不說這個了！妳上次請我找的東西到了，我們先回家去吧！」 「欸、啊，好。」 「耕作叔叔、樂姊我們先走囉！」 「路上請小心。」 「謝謝你們，明天會再來的。」被拖走前她向兩位調酒師揮手道別。 「隨時歡迎您再來。」兩位調酒師笑著回應。